陕州陕县人,唐高宗时宰相上官仪孙女,曾祖父上官弘曾在隋朝时任江都宫福监。麟德元年(664),上官仪因替高宗起草将废武则天的诏书,被武后所杀,刚刚出生的上官婉儿与母亲郑氏同被配没掖廷。在掖廷为奴期间,在其母的精心培养下,上官婉儿熟读诗书,不仅能吟诗着文,而且明达吏事,聪敏异常。仪凤二年(677),上官婉儿曾被武则天召见宫中,当场命题,让其依题着文。
上官婉儿文不加点,须臾而成,且文意通畅,词藻华丽,语言优美,真好像是夙构而成。武则天看后大悦,当即下令免其奴婢身分,让其掌管宫中诏命。不久,上官婉儿又因违忤旨意,罪犯死刑,但武则天惜其文才而特予赦免,只是处以黥面而已。以后,上官婉儿遂精心伺奉,曲意迎合,更得武则天欢心。从通天元年(696)(出自《景龙文馆记》,《旧唐书》为圣历年)开始,又让其处理百司奏表,参决政务,权势日盛。神龙元年(705),唐中宗复位以后,又令上官婉儿专掌起草诏令,深被信任,又拜为昭容,封其母郑氏为沛国夫人。二年,武三思依靠韦后和安乐公主等人的支持,相继设计贬杀了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和崔玄暐等五王,权倾人主,不可一世。上官婉儿又与其私通,并在所草诏令中,经常推崇武氏而排抑皇家,致使太子李重俊气愤不已。
景龙元年(707)七月,李重俊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矫诏发羽林军三百余人,杀武三思、武崇训于其府第,并诛其亲党十余人,又引兵从肃章门斩关而入,叩击阁门而搜捕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急忙逃至唐中宗和韦后处,并扬言说:“观太子之意,是先杀上官婉儿,然后再依次捕弑皇后和陛下。”韦后和中宗一时大怒,遂带着上官婉儿和安乐公主登上玄武门躲避兵锋,令右羽林大将军刘景仁率飞骑二千余人,屯太极殿前,闭门自守。太子兵败被杀。
此后,上官婉儿又经常劝说中宗,大量设置昭文馆学士,广召当朝词学之臣,多次赐宴游乐,赋诗唱和。上官婉儿每次都同时代替中宗、韦后和安乐公主,数首并作,诗句优美,时人大多传诵唱和。对大臣所作之诗,中宗又令上官婉儿进行评定,名列第一者,常赏赐金爵,贵重无比。因此,朝廷内外,吟诗作赋,靡然成风。中宗派人又在上官婉儿居地穿池筑岩,穷极雕饰,常引大臣宴乐其中。当时,宫禁宽疏,允许宫内官员任意出入。上官婉儿遂与一些宫官在宫外购筑宅第,经常与他们交接往来,有的人因此而求得高官要职。中书侍郎崔湜就是因为与上官婉儿在外宅私通,后被引以为相的。不久,崔湜又在主持铨选时,多有违失,被御史李尚隐弹劾,以罪被贬外州司马;也因上官婉儿和安乐公主为其申理,仍官复原职。
景龙四年(710),太平公主势力日盛,上官婉儿又依附太平公主。六月,唐中宗被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死后,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一起草拟遗诏,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韦后知政事,相王李旦参决政务。七月,临淄王李隆基率羽林将士冲入宫中,杀韦后及其党羽。上官婉儿执烛率宫人迎接,并把她与太平公主所拟遗诏拿给刘幽求观看,刘幽求拿着遗诏在李隆基处为其说项,但李隆基不许,杀上官婉儿于旗下。开元初年,唐玄宗派人将上官婉儿的诗作收集起来,编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作序。此集今佚,《全唐诗》仅收其遗诗三十二首。
上官婉儿自幼聪慧,《新唐书》本传载其年十四,就因才华横溢而得到武后的重视。她才思敏捷,常常代帝后、长宁、安乐两位公主同时赋诗,且能做到“众篇并作而采丽益新”。她的诗歌创作,既有对“上官体”形式技巧的继承,更在诗歌的题材范围、抒情特征及格调气度等方面对此前的宫廷诗有所超越,从而为诗歌从初唐宫廷诗的歌功颂德、绮错婉媚迈向波澜壮阔、尽善尽美的盛唐之音,跨出了重要一步。《龙城录》下《异人录》对上官婉儿的诗歌有“绝丽”之评,这位才华绝代而创作丰赡的诗人,唐玄宗曾下令汇集她的诗文,撰成《唐昭容上官氏文集》二十卷,诏燕国公张说题篇,惜已散轶。《全唐诗》中现存诗三十二首,按内容可分为三类:抒情述怀、应制奉和、出游纪胜。
婉儿长于掖庭,一生跌宕起伏,历经四朝,经历了武则天革唐立周、中宗复辟等一系列激烈的政治斗争。她从一个婢女逐渐登上秉国权衡的舞台,远非一般吟诗作赋的小女子,绝代才华的另一面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政治手腕。神龙革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史料中并没有记载上官婉儿参与其中。然而依然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出端倪,《全唐文补遗》的宫女墓志集纪录当时大多宫女参与了这场政变,武则天却未能及时得到消息,二张能如此顺利的被诛杀,作为武则天身边最亲近的上官婉儿从中内应的可能性极大,而从她的身世和政治环境也决定她不会拒绝与李显、太平公主等人合作。
李显复位后,上官婉儿被封为昭容,专掌诏命,其地位比武则天时期更进一步,权势炙手可热。在婉儿和韦后的帮助下,武三思从几乎被李家王朝彻底摒弃,摇身一变,成为了堂堂的司空,三公之一,名副其实的大唐首相。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暨也进拜司徒,亦为三公。除太尉之外,三公中便有两席被武家强占了去,而且都是实权岗位。婉儿不断向韦后进言提高妇女在社会和政治中的地位,还不断请求提高公主们的地位,这既取悦了韦后,又笼络住诸公主的心,同时,她还试图笼络住相王李旦。
上官婉儿经常在诏令中贬抑排斥太子李重俊,推举武氏一族,加上安乐公主的打压,太子李重俊感受到危机。707年7月,李重俊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矫诏”发羽林军三百余人,当夜便发兵突袭了武三思的王府,砍掉了武三思及其子武崇训的脑袋。李重俊乘胜追击,杀进肃章门,并封锁了所有的宫门。李重俊的飞骑突进肃章门后,他就高声喊叫着索要婉儿。婉儿正在李显的大殿中与韦后、安乐公主一道陪着圣上博戏,韦后和安乐公主在发抖,李显则一脸绝望。婉儿反而镇定下来,急中生智:“如此看来,太子是先要我死,然后再依次弑杀皇后和陛下,要让我们同死于他的刀下。”李显和韦氏大怒,不肯依李重俊的索要交出婉儿。李显带上婉儿和他的妻女们匆匆登上了玄武门,以避兵锋。他首先派右羽林军大将刘景仁速调两千羽林兵士屯于太极殿前,闭门自守。当叛军来到宣武门下,他便依照婉儿的指令,向门下的叛军高声劝降。叛乱的羽林军当场倒戈,李重俊终兵败被杀。
上官婉儿亲近武氏、韦后,这让她的表弟王昱十分担忧,他向婉儿母亲郑氏进言,这样下去必将给上官家带来灾祸。起初婉儿并不在意,但在李重俊兵变未遂后,她开始加强同太平公主等李唐宗室的关系。上官婉儿深得中宗、韦后信任,她专秉内政,祖父上官仪一案也被平反,上官仪追赠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上官庭芝追赠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母亲郑氏则被封为沛国夫人。她建议中宗扩大书馆,增设学士,广召当朝词学之臣,多次赐宴游乐,赋诗唱和,代朝廷品评天下诗文,朝廷内外,吟诗作赋,靡然成风。母亲郑氏去世后追谥为“节义夫人”。她还在宫外置办府邸,穿池筑岩,修建庭院,穷极雕饰。亭台阁宇、园榭廊庑,风雅盛极一时,常引大臣宴乐其中,并与美男子崔湜淫乱,为其谋取官职。
婉儿之死
虽然上官婉儿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周旋在武、韦、李等各大政治势力之间,并借此掌握国家大权,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昭容,没有自己的势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也让她疲于应付。710年5月,中宗突然死亡,这让上官婉儿感到了危机。韦后意欲独掌大权,让婉儿起草一份遗诏,第一,让十六岁的李重茂接班当皇帝;第二,让韦皇后辅政,就像当年的武则天一样,裁决军国大事。但婉儿并不认为韦后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大局,李唐皇族的力量依然相当强大,李重俊的政变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警示。于是婉儿联络了太平公主,此时的太平公主在朝堂中已是举足轻重,她也乐意与婉儿合作,于是二人连夜起草好了一份遗诏。遗诏重点内容一共三条。第一条: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第二条:韦皇后知政事;第三条:相王李旦参谋政事。然而韦后并不满意,她准备效仿武则天当皇帝,将台阁政职、内外兵马大权以及中央禁军等全部安排了自己的党羽和族人,这无疑令李唐皇室感受了巨大的危机,太平公主与临淄王李隆基决定先下手为强。7月21日,李隆基引兵杀入内宫,声称“韦氏毒死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诸韦”,大部羽林军临阵倒戈,韦氏一党来不及反应,尽数被杀,史称“唐隆政变”。而与韦后关系过密的上官婉儿也在诛杀之列,婉儿执烛率宫人迎接,并把她与太平公主所拟遗诏拿给刘幽求观看,以证明自己是和李唐宗室站在一起的,刘幽求拿着遗诏求李隆基开恩,但李隆基深知其左右摇摆,此时若放过,定后悔无及,遂斩于旗下。
其实上官婉儿在政变中计划十分周密,她早早就联络了太平公主。然而她没有算到引兵攻入宫中是英武果敢的李隆基,李隆基虽与太平公主一起对付韦后,但二人实则各怀心事。此外,婉儿一次又一次地在政治斗争中左右逢源,固然说明她心思的聪明,但也暴露了她政治道德的弱点,她是一个没有任何政治节操和政治立场的人。所以,在这次政变中婉儿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手中的遗诏非但没有成为救命稻草,反倒成了刺向她自己的一把利剑。
叹息婉儿
尽管如此,上官婉儿是不是真的水性杨花,“有才便无德”?也不能这么说,婉儿生下来不久,就受到爷爷上官仪的牵连,被武则天的强权没入掖庭,成了万人之下的官奴婢。后来,又因为武则天的赏识,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贴身秘书。这样的经历让她明白了,她无从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权力可以主宰她的命运。权力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生;可以让人贱,也可以让人贵。这种对权力的崇拜,使得婉儿完全忘记了武则天的杀父之仇,心甘情愿地为她服务;也使得婉儿在武则天晚年生命垂危、权力不保时毫不犹豫地抛弃她,投奔下一个权力主宰。这是婉儿在险恶的政治斗争中形成的生存哲学。从婉儿的诗作“岁岁年年常扈跸,长长久久乐升平”,不难窥探婉儿内心对平静祥和生活的向往之情,然而政治舞台的波云诡异又能有几年的升平,权力对人性的异化更使婉儿一步步沉迷于其中。
动荡的时代没有所谓的升平乐事,盛极一时的红梅妆也有凋零的时候。自古佳人惜才子,何况德才兼备的上官婉儿。性虽风流,然红颜易老,不复往昔种种。正因为如此,婉儿虽为失败者却得到了不少同情,死去的第二年就恢复了上官昭容的身份,而且被追谥为“惠文”。李隆基即位后还念其文才广征她的作品,编成文集二十卷,一代旷世才女,不至于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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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出生时全家遭遇了一场血腥屠杀,死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她的一生可谓传奇,其才华诗文不让须眉男子,其人品功过颇具争议。有人赞其文才,有人批其淫媚,极度推崇者有之,轻视鄙视者有之。而她与武则天长达二十七年的共处亦让后人津津乐道。《旧唐书》、《新唐书》等正史中都对上官婉儿有记载,但较为体现她奉承权贵、淫乱宫闱,并操纵政治,控制朝纲的负面事件。但与上官婉儿同时代的文人,如张说、武平一等对其人其事评价很高,称其“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复有女尚书决事言阀,昭容两朝兼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媪,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独使温柔之教,渐於生人,风雅之声,流於来叶。非夫玄黄毓粹,贞明助思,众妙扶识,群灵挟志,诞异人之资,授兴王之瑞,其孰能臻斯懿乎?”
在正史的影响下,上官婉儿的形象很长时间局限于淫乱才女上,但近代以来,愈发被学者推崇,文艺理论家谢无量称“婉儿承其祖,与诸学士争务华藻,沈、宋应制之作多经婉儿评定,当时以此相慕,遂成风俗,故律诗之成,上官祖孙功尤多也”。上官婉儿以一介女流,影响一代文风,这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是很少见的。她不仅以其诗歌创作实绩,而且通过选用人才、品评诗文等文学活动倡导并转移了一代文风,成为中宗文坛的标志者和引领者。对于当时文坛的繁荣和诗歌艺术水平的提升具有重要作用。宋代计有功对此有积极评价:“当时属词大抵浮靡,然皆有可观,昭容力也。”学者赵昌平先生亦深刻阐发了上官婉儿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上官体之精微处由掌中宗一朝文衡的婉儿而积极得到发展。沈宋之属后来居上,经张说、张九龄而影响于王湾、卢象以至王维一脉,更下开大历诗风。这一系直到晚唐都是唐诗发展史上的雅体。”
一些疑点
关于上官婉儿私通武三思、崔湜,最早出于五代时期刘昫的《旧唐书》,在唐代当时的文献中却几乎没有这方面的相关记载,《景龙文馆记》中倒有一句“而晚年颇外通朋党,轻弄权势,朝廷畏之矣”,这个“通”字可以是私通,也可以是交接往来,并不能断定婉儿与其有染。由此不得不猜测刘昫仅仅是把一件可能存在的事当成了言之凿凿的史实。由于相关史料的缺乏,一般都以正史而论,但可以肯定上官婉儿在当世的评价远高于后代史书中,这种差异可能在于后代史官对女性参与政事的抨击。